古云岭

笔墨清浅,聊以解忧。

人间正道是沧桑(二十四)

私设预警

ooc预警

前方部分原文预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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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誉王谋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,萧景桓已无丝毫反胜的余地,梅长苏心里便稍微松懈了些,回到帐子后就觉得胸闷绞痛,但又不想惊扰靖王和霓凰,自己颤抖着吃了一粒药便歇下了。

  他睡的并不实在,仿佛各种魑魅魍魉都入了梦,张牙舞爪的拽着他,一会儿好像置身火海,一会儿好像置身梅岭的冰天雪地之中,胸口上似乎有个极深的伤口,每呼出一口气就会带出血来。

  幸好他还有一丝意识,朦胧间知道这只是个梦境,耳边似乎也有一个极熟悉的声音轻声呼唤着,牵引着他不至于完全混沌。

  忽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刺痛,一下子把他拽出了梦境,他狼狈地睁开眼,支撑着自己想要坐起来。

  但身体疲惫不堪,软软的没有丝毫的力气,他感到有人扶他起来,温暖厚实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脊背。

  有人匆匆端来一个痰盂,他眼睛半睁不睁,也没有平常的精气神,俯身在痰盂里撕心裂肺的咳出几口紫色的血块后,颓然倒入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里。

  萧景琰看着母亲凝神把着脉,然后她垂眸轻叹了一声道“他气息不稳,不能平躺,你……”

  “他这样靠着我就挺好。”萧景琰红着眼睛看着已经陷入昏睡的好友,良久后抬起头问梅迎傲道“他……每次发病都这么凶险吗?”

  半夜突然被惊醒的梅迎傲只穿了件单衣,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,他犹豫地看了一眼父亲,这才道“不一定……有时候凶险,有时候平缓些……”

  到天明时,梅长苏的情况终于开始好转,他醒了过来,完全没意识到昨夜他半个身子都进了鬼门关,险些就出不来了。

  他一睁眼就被萧景琰吓了一跳。

  “你…………”

  “你昨天晚上突然发病,凶险得很。”萧景琰仿佛无所谓般甩了甩自己已经麻木的胳膊,“我和迎傲不放心,守了一会儿而已。没什么。”

  “骗我。”梅长苏接过儿子倒的淡盐水漱了漱口,笑道“你胡茬都出来了,肯定守了一夜,没吓着你吧?”

  萧景琰沉默下来。

  梅长苏心里稍微一沉,他自己病得糊里糊涂,不知道昨夜有多凶险,刚才那一句也只是试探一下。

  “你要不然回廊州吧……”萧景琰定定的看着梅长苏的脸,虽然知道按着林殊那个脾气肯定不会答应,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说“你回廊州再养养……京城有我和母妃……现在的局势已经很平稳了……”

  “不。”梅长苏坐起身摇了摇头“我来金陵就是为了等那一天,再说现在的局面还没有到万无一失的地步。”

  “小殊……”

  梅长苏安抚性的笑笑道“你放心,在那一天到来之前,我一定会撑下去的。”

  如果那一天到来之后呢?

  萧景琰心里突然有了几丝不详的预感,张了张口,却觉得喉咙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难受。

  “景琰?”

  “哦没事。”萧景琰胡乱地说道“今天下午就要启程了,你身体撑得住吗?”

  “放心,只要我醒过来了就没事。”梅长苏很是不在意的拉过飞流,开始安抚昨天晚上吓坏了的飞流,拿起一根宝蓝色的发带给他扎头发。

  梅长苏手掌枯瘦得很,仿佛就一张皮干巴巴的覆在骨头上,泛着了无生气的苍白色。

  萧景琰想起十几年前那双无论多强的弓都能拉得动的手,那双无论何时何地都泛着红润肤色的手……

  他鼻子微微一酸,说了一声好好休息就出了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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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萧扬清这次实打实的军功在身,俗话说母以子贵,黛玉的情况倒也好了不少。再者说她也本是林家的远亲,当年的案子也没有多牵连到她。这些年她礼数周到,从未越矩,梁帝心中虽然还有那么一些不爽,倒也能勉强忍受。

  再退一万步来说,太皇太后还在世呢。

  总不能不顾及寿康宫那边的态度。

  萧扬清已经十五了,在靖王的默许下,这个王府世子隐去了自己的名头,悄悄到父亲名下的巡防营磨练自己,他为人慷慨宽容,又重义气,很快就在巡防营打成一片。

  天气渐渐转暖,按理说梅长苏的病应该有好转,但不知道今年怎么回事,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恶化之势,梅迎傲心里实在放心不下,利用飞信传书把这事儿告诉了远在南楚的蔺晨。

  蔺晨也估摸着两年前自己给的那一小瓶护心丹该吃完了,十分利索的回禀楚帝说要闭关,转头就悄悄跑路,回金陵了。

  经过江左盟和琅琊阁的联手调查,很快夏江就落了网,目前暂时关押在琅琊阁的铺子里。

  不久,靖亲王萧景琰被加封为太子,奉旨主政,原靖王妃因家世所累,仅晋为太子侧妃。而太子正妃之位始终空悬。

  八月三十的早晨,原先难得进宫贺喜的太子侧妃林氏破天荒的盛装跟随太子进宫请安。

  皇孙萧歆自然也跟随父母进宫给皇爷爷贺寿。

  金钟九响,萧景琰搀扶着梁帝入座,他立足方稳,目光便快速地将殿中每个角落都扫了一边,见梅长苏微笑着坐于霓凰身后,梅迎傲一身穆府护卫打扮,垂眸敛眉站在父母身后不远处。

  萧歆常年跟着父亲手下将领摸爬滚打,整个身姿也显得身长玉立,颇有靖王年轻时的神态,平常他常穿着方便习武的短打倒还不觉得,此时他以太子之子,皇太孙的身份端坐于御座之旁,周身皇室贵气竟然无法掩饰。

  萧景琰落座后,仪典正式开始,往常规格的歌舞和乐奏一点没少,虽然此时气氛稍显凝滞,但到了呈寿礼这一步,殿中气氛已经转为欢快。他心头压着事,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欣赏这些贺礼,他喝了口酒,忽然在献贺礼的官员中发现了荣唐的背影。

  荣唐正欠身和蔡荃说话,神色很是戏谑,一旁沈尚书不知道听到了什么,像弥勒佛一样呵呵笑着。

  萧景琰和梅长苏对视一眼,梅长苏很是轻微的摇头示意无事。

  然而就在此时,莅阳长公主理了理素色薄衫的袖口,将半垂于脸侧的黑云头纱拂到脑后,面容苍白,盈盈起身,行走到殿中锦毯之上。

  萧扬源蓦然止了和沈尚书的谈笑,以烈烈目光看向大殿之中那个黑色倩影。

  在很久很久之前,他也曾扑倒在莅阳长公主殿下的怀里,宁国侯站在旁边拿着蛐蛐笼子逗弄他……

  “请陛下恕罪!”莅阳长公主深吸口气,眼中露出决绝之意“臣妹借此良机,只是想在诸位亲贵大人面前,代罪臣谢玉供呈欺君罔上,陷杀忠良的大罪……”

  “十四年前,谢玉与夏江串谋,令一李姓书生模仿赤焰前锋大将笔迹,伪造密告信件,诬陷林帅谋反,瞒骗君主,最终酿出破天大案,其罪一也——”

  “……此五条大罪,皆有谢玉亲笔供述,还请陛下明晰冤情,重审赤焰之案!”

  待一字一句说完后,莅阳展袖拜倒,以额触地。

  这个缓缓磕下的头,如同重重一击闷棍砸在人们胸口,当年赤焰之案中幸存活下来的大臣蓦然记起许多年前,夫亡子死,家破人亡的晋阳长公主手持一柄长剑,从武英殿门口缓步而进,在彼时已下了最狠毒的心的皇兄面前,拔剑自刎。

  晋阳的血穿过漫长的十四年,再一次在文武百官眼前蔓延开来。

  但凡有一点良知的人,尤其是当年迫于皇帝威严而讷讷不言的人,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激愤,在满殿的沸腾哗然之中,吏部尚书史元清第一个站了出来,而后,中书令柳澄,程阁老,沈追蔡荃等人也纷纷出列,均大声表示“史尚书所言甚是,臣附议!”

      “仅……凭一封……”老皇激怒之下衰老之态更显,他费力的喘了几口气,妄图端起十几年前的狠厉和独断,道“仅凭一封罪臣似是而非的手书,就想推翻多少年前的铁案!就想逼朕重审吗!?”

  太子侧妃在众目睽睽之下盈盈起身,从身侧取下一个洗的发白的荷包,托举于顶,目无斜视,朗声道——

  “赤焰案初发之时,太皇太后为求稳妥,特下懿旨命臣媳母舅,贾政随军同行,贾政亲眼目睹谢夏两人设计谋害赤焰前锋大将聂锋,令其命丧绝魂谷,母舅始知奸人险恶用心,特血书两封,一封送往林帅帐前,一封令小厮乔装送往金陵,然林帅得知后未曾退缩,令赤焰军所剩将士悍然发起进攻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灭掉大渝皇属军精锐,谢夏二人见赤焰军血战方休,以平叛之名,将其全部杀害……”太子侧妃微微哽咽一下,接着以更为凌厉的语气道“此两位小厮受江湖中人庇护,得以幸存,臣媳接到母舅手书之后即刻对二人加以翼护,陛下若不信,招来一问便知!”

  “恳请陛下洗脱臣媳母家冤名,还战死在梅岭的数万将士公道!”太子侧妃眼中水雾朦胧,忍了数十年的话语终于酣畅淋漓地说出,她与萧景琰对视一眼,伏地而拜。

  “你……”梁帝扶着御桌,脸色发红,声嘶力竭地道“林氏!当年朕待你不薄!看在你与林家血脉并不亲近,没有株连你和你儿子!你怎么能……”

  一语未尽,梁帝拂落桌子上的茶盘,俯桌大咳。

  霓凰安抚性的拍了拍身侧穆青的手,毅然跪于黛玉身侧,她知道兄长在旁边看着她,也因为如此,反而更加决然地道“十四年前,霓凰奉旨与林殊成婚,今霓凰以林氏遗属的身份恳求陛下,重审赤焰之案!”

        萧扬源跟着众位朝臣一同出席,眸色冷冷地看着金阶之上的孤家寡人,唇边带了丝嘲笑,他跟着众臣伏地而拜,口中低声说的却是“孙儿附议。”

  素来闲散的纪王爷也慢慢站起,眼眸微微发红地道“臣弟以为众臣所请甚合情理,请陛下恩准!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你……你也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言侯走到众臣之前狠狠一跪,沉声道“陛下,刚才长公主所言脉络明确,事实清楚,按法按理都应该立案重审,那些曾冤死的人也是陛下的亲人,可臣就是不明白,为什么陛下不愿意呢?”
 

  “你……你们”梁帝倒在龙椅上费力地咳嗽着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都在逼朕哪……”

  年少时梁帝身边曾有至交好友,生死兄弟,中年时他有忠臣良将,贤妻爱子,可等到垂暮之年,他已众叛亲离,环顾四周竟只剩一个冷冰冰的龙椅。

  当他苦心孤诣维护的皇权被质疑,被摒弃后,他就已经失去了所有。

  年迈的皇帝把虚弱的目光投向刚刚册封的新太子,眼中已有了惊慌。

  萧景琰走下金阶,先扶起了莅阳长公主,之后扶起了和他同舟共济十余年的妻子,面朝梁帝,淡淡地道“儿臣,附议。”

 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,如同一柄尖刀刺入梁帝的胸口,翻涌搅动,撕开一阵血淋淋的疼痛。

  “是你……”

  萧景琰漠然不语。

  梁帝仰天惨笑几声,孤孤零零的笑声回荡在这座空旷的大殿里,“朕该想到的,你跟他关系那么好,怎么可能不给他翻案!乱臣贼子……乱臣贼子!”

  梁帝鬓发尽乱,已然花白的头发垂落着,他踉跄走下金阶,边笑边道“乱臣贼子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梅长苏缓慢站起,目送着老皇孤独的背影逐渐远去。

         那个人走过金阶,走过锦毯,迈过武英殿威严庄重的大门,那声咒骂依旧远远的回响着。

         那个人曾护着自己逃过父帅的巴掌,曾带着年幼的自己放过风筝,带着他骑过马,带着他打过猎——

         可是,下旨诛灭林氏全族的也是他,将母亲逼死的也是他,连自己一身伤病,也是拜他所赐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梅长苏回头看着金阶之上光彩夺目的龙椅,慢慢想到——

           再不会有人真心诚意为他伏地而拜,口称万岁了。

  八月三十日,梁帝寿宴之际,莅阳长公主手持罪臣谢玉所书,向梁帝供述当年震惊全国的赤焰之案隐情,内幕披露后,群情激奋,义愤填膺,迫于局势,老皇被迫下旨重审赤焰之案,命纪王,言侯,大理寺正卿叶士祯为赤焰之案主审官。

  随着夏江的供认和复审的深入,梅岭惨案的细节一点一点披露出来,隐藏在梅岭无数血泪之下的冤情终于大白于天下。

  数万英魂终于卸去满身污名,恢复堂堂正正的清白之身。

  十月初六,内廷司连传三道之意,其一昭雪祁王林燮及此案所牵连文武官员共计三十一人的大逆罪名,并将冤情邸传各地,其二下令迁宸妃,祁王及其嫡系子女萧扬源,萧怀亭入皇陵,并重建林氏宗祠,皆按位恢复例祭供飨。

  十月底,夏江所犯之案细数查清,被判凌迟。在全城百姓的万千唾骂中,夏江披散着头发被绑在刑台之上,连个来送别的人都没有。

  只有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一个青年在刑台前向他略俯了俯身,好似便全了之前过往的所剩情谊。 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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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写好这场戏,我又重新拿着原著对照着电视剧,本来以为看了很多次应该不会动容了,可是看到霓凰郡主出列而拜,真的再次没忍住……

另今天怎么恰好也是八月三十号,总是这么巧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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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章已补在合集最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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